研究中国文学当然是极重要的一件事,我们亦极想做,可是这件事不能逼出来的。我的篇见,以为现在这种时局,是出产悲壮慷慨或是颓丧失望的创作的适宜时候,有热血的并且受生活压迫的人,谁又耐烦坐下来翻旧书呵,我是一个迷信“文学者社会之反影”的人;我爱听现代人的呼痛声,诉冤声,不大爱听古代人的假笑佯啼,无病呻吟,烟视媚行的不自然动作;不幸中国旧文学里充满了这些声音。我的自私心很强,一想到绉〔皱〕着眉头去到那充满行尸走肉的旧籍里觅求“人”的声音,便觉得是太苦了;或者我是旧书读得太少,所以分外觉得无味。去年年底曾也有一时想读读旧书,但现在竟全然不想了。不过这都是我个人的偏见,并不敢以此希望别人;照现在“假古董”盛行的情势而论,我反极盼望懂得真古董的朋友出来登个“谨防假冒”的广告呢!
雁冰〔一九二二年六月〕